Aya

想寫就會寫,不想寫就不寫

夏悸 04


夏以澄醒的時候是被曬醒的,他其實有個習慣就是只拉遮光窗簾,第二層厚窗簾他幾乎不拉。所以太陽升起時他通常有一些感覺,但總會在偷著時間睡一兩個小時。

 

等到太陽真正曬到他時,也差不多是他起床上班時間了。雖然今天還是假日,但生理時鐘的威力不容小覷。他在床上坐起身發呆,一會兒又像撐不住一般往前撲倒,想要就著這個姿勢再睡一會。

 

但又突然驚醒想起恩佐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起床,早餐該怎麼辦。他趕緊下了床刷牙洗臉,然後小心翼翼地開了房門往客房前進。還好二樓的地板全被他鋪上了地毯沒有走動的聲音,雖然難清洗,但他喜歡赤腳踩著地毯的感覺。

 

腳步聲響不大,客房的門半掩著,裡頭的人似乎還在熟睡。夏以澄站在那糾結了一會要回去繼續睡還是下樓做早餐,但假日的懶勁戰勝了一切,他也不覺得恩佐需要他小心翼翼伺候著。

 

夏以澄又回到床上睡回籠覺,醒來的時候已經早上10點。這會他真的徹底清醒了,又匆匆忙忙地去看客房,發現房間已經空無一人。夏以澄穿著睡衣慌忙地到了樓下,在樓梯口就聞到無法抵擋的咖啡、煎火腿及烤吐司的香味。

 

這下慘了,他讓老闆伺候自己了。恩佐回身發現夏以澄呆愣地站在樓梯口,便開口說早安。

 

「早餐是自助式的,自己來拿吧!」恩佐不知道夏以澄的口味,所以他什麼都做了一點。黃澄澄的炒蛋、微焦的培根和從冰箱翻出來的果汁牛奶,以及嗡嗡運作的咖啡機。

 

夏以澄以前總以為眼前這副情景才是家,但他後來也幾度被打破幻想,純粹是他看太多國外戲劇。現在實際生活中發生了,他還是覺得有一個人陪你吃早餐這件事,的確是他對家的終極幻想。

 

在亞洲生活時總是匆匆忙忙地從早餐店拿了個三明治,或是便利商店隨便一個三角飯糰果腹。他總是睡到最後一刻,因為前天晚上的工作三不五時壓榨他到半夜十二點。

 

他每天都保持著高速率的運作,就為了符合那個社會的期待。這樣的生活很容易忘記自己是一個人,需要休息、需要感情。即便工作狂的他現在偶爾還會想念那種生活,但也覺得窩在『家』這件事也格外重要。

 

家到底是什麼定義呢?一個房子是家,一位陪伴者也是家。到底是缺一不可,還是擇一即可,他到現在也沒搞懂。

 

夏以澄盛了兩條德式香腸、一條培根、兩片火腿、炒蛋,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肉食主義者,蔬菜完全是為了健康而吃。恩佐就不一樣了,他那早餐一大盤簡直像是蔬菜沙拉,肉類是為了平衡飲食均衡而勉強拿了一些。

 

兩人的早餐擺上桌形成強烈的對比,夏以澄看到那差距也不知不覺地笑了。「我們倆的體型好像應該反過來吃才對?」夏以澄承襲亞洲人身形的優點,完全吃不胖。而恩佐本身並不胖,純粹是為了維護他的六塊肌才這樣進食。

 

「你都不知道辦公室那些大塊頭們看你這樣吃有多嫉妒。」這國家的人本身就愛吃甜食,飲食也都是過量的油膩食物,相反地夏以澄覺得他們只胖到那種程度才令人意外。

 

「我今天得回去拿幾套衣服,你要跟我去嗎?我們順便再去買些吃的?」夏以澄的冰箱很明顯就只準備了一人份的食物,他自己不吃隔餐菜,食量也不大。但加上恩佐的話勢必得再去採買一次。

 

「你先回家,我開車去賣場跟你會合吧?」夏以澄有些抗拒到愛蓮娜與恩佐的家,就算他們倆只是純潔的同事關係他也不想去。不想看裡面的擺設,也不想聞到那家裡的香氣。

 

「還是我回來一趟載你,開兩輛車沒什麼意義。」賣場不管什麼時候都是人山人海的,要停兩輛車實在太過麻煩。「好吧,我在家等你。」夏以澄覺得這句話很曖昧,說出來不像是我的家,而是我們的家。

 

吃完早餐,夏以澄自動起身清理餐桌和廚房。這種分工像是他們倆講好一樣,一個人做飯一個人清理善後。恩佐在起床後就已經換掉浴袍,穿上白色V領T恤和牛仔褲。

 

這麼一看感覺跟辦公室的恩佐相去甚遠,突然回到一副少年模樣。他們年紀其實也不小了,夏以澄夏天結束後就要滿28,恩佐今年已經滿32了。恩佐上班時都是不同款式的西裝在變化,夏以澄也沒看過他幾套休閒服。

 

果然人的時尚完成度是靠臉,要是他這樣乾乾癟癟的身材絕對撐不起那普通的白T。

 

「我走了,等會見!」恩佐很清爽地出門了,留夏以澄一個人靠在水槽旁發呆。

 

如果沒嘗試過就好了,但一旦嚐過這種滋味後,心臟中的感情宛如無法自拔般爆裂開了。夏以澄摸著心口蹲了下來,恩佐走後他內心那一陣叫囂著喜歡心情完全停不下來。

 

每一秒隨著脈搏一跳一跳地,每一次的血液運輸都乘載著,我喜歡你、太喜歡你了。夏以澄嘲笑自己扯了個難看的笑容,才這麼一天他就像是要陣亡一樣愛上那人。

 

接下來還有六天,他不知道自己要怎麼熬過去。應該說他不知道三年來的自己是怎麼忽視自己的感情,控制他自己不去碰觸彼此。他覺得這三年來的不深交政策都在一夜毀於旦夕,這感情太危險。

 

他到今天早上前都在極力表現出毫不在意的模樣,這樣一鬆懈下來開始覺得心臟有些疼。

 

恩佐並沒有給他什麼特別的回應,可是這個家出現了這個人,突然夏以澄腦袋裡的夢想全都到位了。恩佐在這個家的一舉一動,全是他之前在腦海中懇求、想要的生活。

 

有一個人跟你一起吃晚餐,開一瓶小酒窩在一起看電影,早晨你賴床也幫你做好早餐。的確是不相愛的兩人也能做得到的事,但他們兩人卻演得彷彿相愛一般。他知道恩佐有些時候根本不排斥他的氣息,夏以澄記得住自己什麼時候做了有意無意的碰觸。

 

恩佐的臉色藏得好,可是這麼多年了,他在辦公室看他的神情觀察了這麼多年。他怎麼會不知道恩佐有一絲絲的動搖,夏以澄覺得有一刻他很壞心,他想著想要邁開雙腿跨上恩佐的腰。

 

想要叫他義無反顧地抱自己一晚,他的身體能夠柔韌地為他打開。夏以澄知道恩佐拒絕不了這個誘惑,只要他想做,就能夠得到那溫暖的懷抱。

 

但他告誡自己別這樣做,恩佐能抱他,只是出於本能。他能抱任何佳人,藉由情慾而不是透過愛情。

 

夏以澄覺得自己貪心,他想要恩佐滿懷愛意地抱他,沒有愛蓮娜的影子,也不是出於性衝動。

 

他想要他愛他,夏以澄在心中吶喊著,雙手摀臉終於痛哭失聲。難道得到愛情這件事對他來說這麼困難嗎?為什麼他偏偏就得是第三者呢?為什麼得顧及什麼道德倫理抑制自己呢?

 

等哭聲緩過來一點後,夏以澄站在開了水龍頭洗了把臉。瀏海濕答答地蓋在前額,看起來好不狼狽。他想應該上樓換件衣服,吹乾頭髮,然後對恩佐說你是不是能另覓他處。

 

夏以澄像失了魂一樣地走上樓,坐到了自己床上,對著眼前一大片樹林發呆。真的什麼想法都沒有,像是被抽空一樣。仿佛他過往談過的戀愛都不是真正的戀愛,那些都像走個形式,曖昧、交往和最後分手都像是理所當然的過程。

 

原來他沒真正愛過一個人啊,原來愛人這麼痛苦啊。

 

恩佐的一舉一動都是引信,只要互相碰觸,就能炸得夏以澄粉身碎骨。夏以澄發呆了好一陣子,才又有氣無力地起身打開衣櫃,他的衣服多是白色和米色,純粹是他自己喜歡。

 

他也刻意地挑了件白T搭上卡其寬褲,然後罩上白色薄針織衫。太過刻意了,想要穿得跟那男人一樣的情侶裝。

 

等夏以澄梳整完後,門鈴也適時地響起了。當夏以澄去開門時,恩佐很明顯地楞了一下。

 

「你怎麼換衣服了?」夏以澄說洗碗時不小心弄濕了,然後低著頭說走吧。恩佐很明顯感覺到,他不過離開這麼一小時,眼前人的情緒就陷入了谷底。「以澄……發生了什麼事嗎?」恩佐邊開車邊偷看著副駕駛座的夏以澄,但夏以澄一直望著窗外,他只能看得到他紅紅的眼角。

 

哭過了?為什麼哭?恩佐總有不好預感是因為自己,如果是因為他自己就更開不了口問了。

 

「恩佐……你要不要,去愛蓮娜家住?」夏以澄輕聲地開口,聲音小聲到幾乎聽不清。但恩佐就是聽得很明白,他下意識說了不要。「我不要,以澄別趕我走。」你看這男人就是這麼壞,他明目張膽地利用著你的愛情,卻也理直氣壯。

 

夏以澄又覺得情緒湧上心頭,差一點又要憋不住眼淚。

 

「以澄……就這麼六天,六天就好。不要躲我好嗎?」恩佐跨出了那通電的防護欄,那說出這句話兩人都一抖,他們太清楚這段話代表的意思。就是我們可以在這六天肆無忌憚地相愛,但最後卻不能在一起。

 

「我算什麼……?」夏以澄啞著聲問,「你又憑什麼?」那清冷的語氣讓恩佐也沒了個底。「我……」恩佐剛要開口挽回,卻已經進入到停車場的車陣,他也順利地停到了車位,卻錯過了辯解的時機。

 

夏以澄率先下了車,恩佐自覺地停好車等他推著購物車過來。「我來吧。」恩佐接過推車,夏以澄抓著推車邊緣不發一語。賣場人員在門口拼命銷售年費卡,那人竟開口對他們說家人可以只辦一張卡,就能帶兩人進入賣場。

 

家人啊,他們看起來像是兄弟還是情侶呢?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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